Category: 閏蜜設局實境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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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起訴
我認識陳瑞亞至少20年了,在這20年當中,她沒有一次不是春風滿面、儀態大方地走入眾人視線,笑容和煦,步態從容,以最大角度對來賓行注目禮。2013年12月的某一天,我充滿期望地等待她另一次出現,我以為她會改變風格的,這種場合,她必然改變,怎麼會不改呢?但是我又錯了。 她穿著一件橘色的寬鬆外衣,手腕上掛著金屬物件,同樣儀態大方,我完全怔住了。 這裡是加州一間聯邦法庭。前一天凌晨七點夫婦倆被捕,下午三點,我接到國稅局探員的電子郵件,告知此事,夜晚,我輾轉難眠。天一亮,我就打點妥當,來到聯邦法庭,以及早目睹司法對騙徒的處置。 我上到四樓,坐在長凳上等,見到馬家大女兒匆匆忙忙地趕來,四面張望,似乎想找什麼人講話。這位獻身教會的女兒,如果開展傳道生涯,她要怎麼解釋父母所作所為呢?如果她知道父母詐騙和禱告同時進行的真相,她會怎麼想呢? 我進入法庭,坐在第一排,十分鐘後,二十多位受害人來到,大家都坐在一起耳語不停。之前我們已經看到起訴書,上寫The United States VS …哇!竟敢和美國為敵! 我們緊盯著嫌疑犯進入法庭的入口,專注力不輸等著看大明星出場。先出現的是馬京恩,表情木然一如往常,看到我們,愣了一下,然後把眼光轉開。 陳瑞亞痩了一圈,整體看來,比以前還神清氣爽,她和先生一樣,身穿橘色囚衣,掛著手銬,在坐下前,還面帶微笑對著室內環視一圈。當我們眼光相遇時,她笑容加深了。 「什麼!她還在笑! 騙子!騙子!」我耳旁有人低聲嚷嚷。 被捕後的第一次出庭,只能算是「驗收」,大家見個面,看看誰是誰。法官看是否抓對了人,公設律師和他的客戶見面,檢察官陳述他的控訴等。起訴書我已看過,內容清楚描述事件如末,1. 用人頭租車,不付清就出口。2. 盜用他人身份租車、買車,將顧客付款據為私有。起訴事項包括滙款詐欺,國際洗錢,盜用他人身份,贓車出口等共24條。調查單位為國稅局犯罪小組、加州汽車監理所、聯邦調查局、美國海關和邊境保護局、以及加州高速公路巡警。至於公路巡警為何會介入,我想起一名受害人的經歷:他忽然接到公路巡警電話,他租的Porsche Cayenne已到奧克蘭港口,照理說可以追回,但不知怎麼該車還是被馬京恩賣至大陸。由於車子的定位系統發生作用,已知道上當的車行馬上報警,在公路上截車。 雖然每項控罪最高刑期都是20年,但絶無20年之可能。另外令我們失望的是被害人金額只列330多萬,真實數字必然是此數目的幾倍,想必檢察官也是辦到可以成案的程度,並沒有太深究。起訴書讓我學到一句英文,租車人頭稱為straw lessees, 人頭被稱為稻草人、擋箭牌,也很得其精髓。 檢察官約四十多歲,說話輕聲細語,非常有禮貌,今天輪值的法官像是印度裔,也一樣具有紳士風度,而且那循循善誘的口吻,好像在上公民課。美國司法程序就是這麼人道、厚道,可是對受害者來說,這種厚道是不切題的。殺人可能被寃枉,但騙子不會被寃枉,因為前者可能是一時衝動,或証據不足,但後者是處心積慮,長期規劃,每一步都是証據。美國的法律精神是在證明有罪前,都是無罪。 整個過程十五分鐘就結束了,最後,被告律師對法官說,這兩人無罪。 「騙子!」旁邊有人嚷起來。 法官朝我們這個方向看來,女法警向我們這群人示意安靜。我碰碰那人肩膀,要她小聲說話。 「他們這樣就沒事了嗎? 」雖然她聲音放低了,可是面帶驚恐。 「這是法庭程序,嫌犯聲稱無罪,表示還有很多空間可以周旋,誰又會那麼笨馬上承認有罪等著進監牢呢?這樣至少他們還可以自由一陣子。」 「有時我真不懂美國法律…」 我們相對苦笑。 接著法官、檢察官和律師開起會議,討論這兩人的釋放條件。 「你們聽得懂英文嗎?是否需要翻譯?」法官問這兩人。 馬說他能用英文回答,陳說,簡單的可以,難的不行。 「如果你們要中文翻譯,請告訴庭上,你們是否要請律師?」 「我們沒有錢,我們要請公設律師。」馬京恩答。 所謂公設律師就是法庭請的律師,由公家,也就是納稅人付錢。為客戶爭取法律允許的權利,是他們的責任,譬如較優的保釋條件。 「我建議讓我的客戶回家。」律師說。 「請没收他們的護照,以防他們潛逃。」檢察官說。 「護照没收,他們可回家,在家監禁不得外出,保釋金條件下次再議。」法官一敲槌,結束。 美國法院就是這樣,一次進行一點點,只要控、辯任何一方提出「我需要時間調查卷宗」,法官立刻滿口答應,總之,在正式審理前,大家都一團和氣,好像就怕誰把誰給逼急了。所以美國有被押嫌犯,因為一直不審理,時間耗盡,只好找律師告法院加快審理。意思就是「有罪沒罪,你說個話啊,別老把我拖著…」 不消說,好不容易看這兩人被捕了,三兩下這兩人又被放了,雖然明知原因,大家仍非常失望。 法官叫出下一案件的名稱,馬氏夫婦回到法庭內室。二十分鐘後,他們換回平常衣服,坐電梯下樓。 我不想再見他們,但也不刻意躲避。這件詐騙案仍有許多疑點,我想當面再問問他們。我和他們擠進同一電梯。 陳瑞亞舒服地靠在先生身上,兩人手挽著手。事發後,陳瑞亞自始至終把一切歸罪於先生,我曾對她說,既然先生這麼混球,你就該跟他離婚。她瞪著我,好像我是不懂「愛的真諦」的惡人。總之,經過這麼多事,妻子始終表現出患難與共,互相扶持的精神,這一點不容否認。 我站在這對夫婦前面,回頭問馬京恩,「你們把錢藏在哪裡?」 他裂嘴微笑,露出一口黃牙。我很詫異為何我以前沒有注意他牙齒的顏色,是他從沒笑得這樣露齒過?是的,我仔細想想,以前每次見面,他都絮絮叨叨繞著圈子說話,如今被捕了,也不必費神說謊了,反而放鬆一笑? 「神在看,」他笑容未減。 仍是老招數,說不過去了,就把上帝請出來。 我問陳瑞亞,「騙來的錢怎麼處理了?那麼多錢,要花也要花很久。」 她笑笑,沒有回答。 「現在回家?」 她點點頭。 「你們現在住哪裡?」 「我們很有彈性,我們哪裡都可以住。」 「豪宅沒了不可惜?」 「豪宅有什麼好?要付那麼多貸款,我一點都不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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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逮捕
「他們要動手了,趕快跑!」這是Ruby最後傳來的訊息。 我問她所指為何,她說:「他們的上帝和聖經中的不一樣。我那麼努力輔導他們,看過他們許多文件,沒有辦法了。」 「我們能跑到哪裡去?」我安慰她,同時也感謝她召開四次受害人會議。「就這樣吧!其餘讓司法處理。」 最後一次會議中留下來的六人形成「特偵小組」,以加速聯邦起訴進程。此時主要調查單位已轉至國稅局,探員和我們有不錯的互動,可是問及何時起訴逮捕,又語焉不詳,卻撂下一句話:「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聯邦探員不知他們在哪裡?我著實吃了一驚,不過卻了解到,司法單位也需要報案者的「鼓勵」才會積極結案。所以我們一方面寫信給聯邦州參議員范士丹辦公室,說明此事拖延已近四年,陸續有人受害,請快速偵辦,還社區安全環境。另外一方面自力救濟,大家分頭找出兩人行蹤。 「他們應該走不出灣區,我接到一個奇怪電話,是沙加緬度打來的。這位先生說馬氏夫婦向他們租房,說要到該區發展汽車業務,他未查信用就租了,沒想到兩個月沒收到房租。聽到我的解釋後,他就把兩人趕走了。」我說。 「他們是沒錢跑路,有錢的話一定跑去外地享受成果。」小楊道。 「社區好像有所謂『看見陳瑞亞』匯報,」婉明說,「有的說看她進出美容院,有人在食物銀行看到她發放食物,不過最常看到她的地方,是如陽老人公寓,她公婆住在那裡。」 「陳瑞亞是蠻孝順的,這點不容否認。」青青說。 「把自己搞成這樣還叫孝順!最好老人家什麼都不知道。」婉明說。 「我找網路偵查社查馬家資產分配,發現房產確由孩子共有,馬京恩有多家公司,本州外州都有,」小費說:「沒錯,要做假一定要多家公司一起合作,五鬼搬運,所以我說馬是很聰明的。」 「他聰明著呢!我多次跟蹤他,他最常開紅色Leaf, 偶爾會開白色本田,或灰色豐田Highlander,還有一部什麼…我忘了,總之,像職業高手換車開。」小吳比手劃腳。「他知道被跟蹤,還很會繞路,還挑有利地點停下來。有一次我下車和他理論,正要揍他,他指指建築招牌,天啊!竟是警察局。他說:你打我,警察直接出來把你上手銬。」 六人都笑了,追案太久,對這兩人產生另一種心理:諜對諜,對手若出對招,我們也會心服。出錯招,大家笑場,勉強也是一種正面能量 — 又一次負負得正。 「他們的宗教生活如何了?」我問,「車行沒有了,桑尼希望教會解散了嗎?」 「聽說他們租過幾個本地的教堂,好像都不持久,一直在換,現在怎樣就不知道了。」青青說。 我打電話給前聖堂禱告中心的教堂執事,他告訴我兩件事:1. 兩人現在入啟示神學院就讀 2. 桑尼希望教會改在如陽老人公寓的交誼廳舉辦。另外我問他朴牧師怎樣了?他說一切安好,牧師仍巡迴各地做醫療恩膏禱告,幸福地做著神的工作。 我向另五人報告,青青說她會找到啟示神學院的人談一談。我和婉明會去老人公寓參加一次聚會試試看。另三人帶著錄影機及國稅局探員的電話隨時待命。 我給君君打電話,確認教會的時間及地點,我和她雖然曾有不愉快,但提到教會的事,她十分友善、熱情。 「我會帶一位真正需要你們協助的朋友過去,可以嗎?」 「當然,是哪一位?」 我說出姓名及情況,她十分動容。「請一定來,我們全部的兄弟姐妹都會為她禱告。」 第二天,我和婉明來到溫特療養院,在入門處簽名後,直接到交誼廳找我們的老朋友惠玉。她不耐待在房間裡,總要護士把她推到交誼廳,由義工帶領做著色及賓果遊戲,若閒著,還有50-60年代的好萊塢電影和嬰兒潮耳熟能詳的流行歌曲可以欣賞。 她坐在輪椅上,佔據交誼廳一個角落,身體呈45度彎曲,頭無力的偏在一邊,雙眼閉著。我們叫她,她緩緩張開左眼。因為殘酷的家傳小腦委縮症,她的右眼已永久關閉,左眼也在退步中,現在僅能半張開,再過一段時日,左眼也將因肌肉委縮而永遠閤上。 「我們去花園。」婉明走到輪椅後,順便替她整理掛在輪椅把手上的隨身袋,裡面有她的身份証,社會安全卡,及她喜歡的巧克力,蠟筆盒。 花園裡有一棵枝葉繁密的棗樹,四周擺些桌椅,加州仁慈的陽光總會把這個小小中庭照亮,照暖,讓久病纏身的人在這裡和家人、朋友敍談,暫時離開病世,回到有光有熱,有正經事,八卦事的人世。惠玉雖然身體已不行,但思考仍然清晰,她做過20年社區記者,熟記電話的本事不因病而折損,對她曾報導過的社區名人仍然有興趣 — 這從她左眼張開的幅度就可以知道。所以我們會和她說些熱門的社區人物和活動,以激發她的生活動能,包括她也熟識的馬家夫婦及萬馳車行。 她的語言能力已失去,現在只能發出那種無法辨認的喔啊叫聲,我們靠不斷猜測她的意思來溝通,若老是猜不到,她會哭喊或嚎叫,若一下猜中,她會點頭及微笑。 對於馬家事,說到精彩高潮處,她的左眼漸漸張大,黯濁的眼珠子發出久違的光亮,說到荒謬處,她嘴角微微上揚,發出似笑非笑的「喔喔」聲,說到不堪處,她低下頭,輕輕左右搖晃。日久,定期向她報告馬家情事,竟成了我們探訪時的主要話題。我很確定,若惠玉還是當年那位記者,她一定追著這兩人不放。 「惠玉,你還想去教會嗎?」我問。同時,婉明用手帕將惠玉的嘴角擦乾淨,把病人的身體往上撐起,在她手臂上按摩。 她點頭。兩週以前,她震驚了所有人。她背著院方及監護人,自己約好殘障交通車,到了某一教會,幸好該教會有人知道如何照顧這樣的病人,等兩小時的佈道結束後,把她安全送回來。惠玉得此重症,寸步難行,但當她內心有追求時,她仍奮勇實踐。 「下週日,我們帶你去一個新教會,桑尼希望教會,我們會幫你找看護隨行。你幫我們看看,那個教會你喜不喜歡。」 她點頭、微笑。 「那是馬京恩和陳瑞亞辦的教會,如果你不想去,我們就不去。」 我是想讓她重溫往日追蹤社區事務的熱情,活絡她枯燥的院中生活,但怕她會錯意,以為利用她對宗教慰藉的渴望,特別去探聽什麼。 她點頭,發出一些聲音,我和婉明猜測了許久,終於找到答案。她說:「我55歲,會記電話號碼,我錯過了,不想再錯過。」 為了惠玉出行,我們做足準備:和療養院說明出門事由,花錢請全天隨行看護,聯絡殘障交通車的去回,通知君君病人情況及緊急電話。當天,我和婉明先到療養院,看她安全上車後,再同車去教會那一頭等她。 我以前來過這裡參加合唱活動,知道交誼廳提供租借,價錢合理。教友約30人,長者居多,看來應該來自老人公寓本身及附近鄰里。我和君君談了一下,得知教會行政由她負責,請不同牧師講道。馬京恩有時會上台實習,陳瑞亞則花很多時間在殘病參訪服務上,「她現在也能治病,」君君說。 我和婉明互望一眼,想著該是君君誇大其詞。另一方面,如果瑞亞以她最擅長的「平穩大度」語氣,以及關切的眼神,使病人感到希望,那我是絶對相信的。 惠玉的出現引起一陣騷動,看護把她安排在最後一排。我見到一位中年太太,短髮、瘦削臉,很眼熟,想了一會,原來是在Ruby安排的自救會中見過。 我和她打招呼,她也認出我,問道:「你是基督徒?」 「我帶朋友來,你常來這裡?」 「是。」 我真不懂了,她必然清楚這個教會是由誰主辦,債權人和債務人一起禱告? 「教會那麼多,你怎麼選擇這裡?我真的不懂,同為基督徒,你怎麼看這件事?」 「我也沒有辦法,就是來禱告希望他們變好啊!我還捐了300元呢!」 「還有別的基督徒受害嗎?」 「有啊!對面那一位先生也是。我們原來都在聖堂,反正,發生了很多事,朴牧師也走了,原來的兄弟姐妹不想分開,於是一起來到這裡。」 這個團體中有人特別擅長舞蹈,所以在唱聖詩的同時,一起做些簡單的舞蹈動作,大家看著電視螢幕,且唱且跳,氣氛活潑。當天牧師的主題居然是「魔鬼」,我聽了一下,了解到「魔鬼」的概念本就是聖經中很複雜也很重要的題目,它和上帝的真善美對抗,信徒在修習美好時,也要修習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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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神要恩待誰,就恩待誰
錄影顯示,馬京恩右手臂由黑色繃帶懸著,和P由室內走出。他非常生氣,對著錄影機鏡頭說,「你錄吧!你打擾我敬拜神,我一分錢都不還你,我說的!」 「你在威脅我!說我一分錢也拿不到?」 「你這樣…打擾我敬拜神,我再說,一分錢也拿不到,我說的,」馬用手在空中點三下,一個字一個字說:「我—說—的—」 「你再說一遍!」 爭吵聲引來注意,一名美國人出來說,他們打擾了其他人,請他們離開。 兩人道歉後,往外走去,這時馬再度強調,P妨礙他敬拜神,所以一分錢也不給。態度愈趨強硬。 「欠人家的錢,還敢說敬拜神,把這事當最重要的 —當初向你們買車時,怎麼不說你一毛錢也拿不到!」P發火了。 又有人出來說,若再吵,會叫警察來。 「聽到沒?要叫警察來了!」馬說。「下次再來,警察就請你走。」 「我不會直接來,你就等著去吃牢飯吧!專門詐欺的人…」 馬輕嘆一聲,「感謝神!感謝神!」 「還感謝神!根本心理不正常,根本用這個來詐騙…,你為什麼當初要詐欺人?為什麼拿我們的錢,然後什麼都沒有,車子也沒付… 「我那時如果轉動得了,我會—」 「誰管你轉動得了轉動不了,你這樣要跟誰講?你去跟神講!欠人錢,說還錢,一個月還50塊,100塊,神?神會幫助你,是不是?」 「我一直跟你說,神要恩待誰,就恩待誰。」 「那是你的廢話!你要神來憐憫你!」 「靠神!靠神!」 「你不靠自己雙手,要靠別人來憐憫你?」 「靠神!靠神!」馬說完這句,似乎找到力量,聲音大起來:「我要賺出錢來才能還啊!」 「你去跟法官說吧!你是很厲害的人,已經被你騙很多了,你把車子、房子賣掉,關我們什麼事啊!又不是我們害你的!有沒有搞錯?」 「你們不相信神,這是你們…我現在跟你講,一毛錢也不還,一毛錢也沒有!」 「大老板淪落到這個地步,根本是無賴集團,所有文件通通都是盜簽,這點法院就告死你,所有文件都是騙人的,自己的信用不好把別人的信用也搞不好!」 此時二人已走到大街上,影帶中車子的聲音轟轟響,馬往巴士站走去,不再回應。 馬京恩沒有食言,他真的搬到北一街一棟綜合辦公大樓內租了一小室間,掛起招牌「希望車行」。我假裝顧客打電話過去,還是君君接的。「我要買三部奔馳GL 550, 全黑,內部全真皮,有天窗、迴繞音響、高性能車胎皮,你們有沒有?」 「有有有,剛好總經理不在,您留下電話號碼,他會馬上回話。」 「可以了,君君姐,夠了!」我不想再偽裝。 我力勸她不要再做白手套,她很生氣,引用了幾句聖經的話後,還要上帝咀咒我。 除了教會易地而辦,新希望車行也搬到北一街一棟辦公綜合大樓內,租個小間。我假裝顧客打電話過去,還是君君接的。「我要買三部奔馳GL 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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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出面悔過
2012及2013年,萬馳車行己被撤銷營業執照,改名希望車行在原址繼續營業,掛名經營者換成下一代。聖堂禱告中心不再,由希望車行在倉庫內設新教會接續。馬氏二人已說的很清楚,宗教,是他們日後的追求。詐騙事件的確減少,但仍有發生。有一回我問馬京恩是不是又有教友受害,他很不耐煩地說:「就是那個桌球國手嗎?我不是早把錢還了,他還在吵什麼?」 我們去聯邦調查局報案已匆匆三年,沒有半點進展。打電話去問,都說因案件涉及國外,調查費時等。眾多受害者中,認賠者心情漸趨平靜,不再過問。認賠卻仍好奇者,如我,適度關切,那些損失太重者仍不時去求償,守著馬京恩,直到他喊:「魔鬼離開!污鬼離開!」車行內。有些小肢體衝突,警察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到後來大家都成熟面孔。 有一天,在我們群組聯絡中,多了一位署名Ruby的女子,她要我們週日下午在希望車行開會,還有晚餐招待。沒有人知道她是誰。 四時許,受害人陸續到來,個個愁容滿面,還有一位白人,又老又瘦,形魂孱弱,單獨坐在房間一角,我和婉明、青青三人對望,不敢相信受害人圈子竟已跨越種族界限。這位老人,一看就知必須靠社會福利金過生活。 坐定後,算算有18人。一位40出頭,穿紅色套頭毛衣的女子指揮大家入座,還指派一人去替白人做翻譯。 「誰召開這個會?」 「要我們來倒底做什麼?再開會都是白搭,還錢來!」 兩人先發難,接著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滙集成一片「嗡嗡嗡」的怒怨聲。 「大家冷靜,不要吵,這個會是我召開的,我是Ruby,跟大家一樣,也是受害人,和大家立場一致,如果有誰懷疑我的動機,請放心吧!」紅衣女子口齒俐落,每句話不多不少,字字到位。 「請不要錄影,我不想上鏡頭!」她指著在場錄影的M,「請尊重大家的隱私。」 M是安靜的人,損失慘重,他不斷上網偵查兩人身家底細,找出不少線索。他不理會,繼續調整鏡頭,兩人又爭執了一會,最後大家協調,鏡頭只對準主桌上的兩人— 尚未出現的馬氏夫婦。 「我們的經驗其實都一樣,找這兩人永遠找不到,事情無法解決,你躲我追,日日夜夜,大家都是折磨,這不是辦法。所以我說服他們,要面對事實,不能再躲,要和受害人共商解決辦法。」Ruby邊說邊發表格,要每人寫上名字、車款、及數額。 N把表格推開,「這種表格我填多了,沒有用,還錢來,其餘都是廢話!你說吧!怎麼解決?」 「我不能告訴你怎麼解決,可是我可以告訴你,我曾有兩部車子,我跟他們說,我家是做生意的,信用一壞就沒有生意可做了,一年以後,車子的確付清了,可是,我的家人,包括母親、姑姑,名下共有六部車,其中有三部還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你說我不急,我比誰都焦急!」 四周開始安靜。 「我好不容易說服他們,請大家珍惜這個成果,不要鬧!」 「什麼,難道還要我謝謝他們願意出面?」 「再爭這些無甚意義,你是要回到以前的局面,還是情願現在坐在這裡?」 「他們會講實話嗎?以前講的全是鬼扯!」 「那大家可以審視,大家都有機會來做裁判。」 「我才不在乎做不做裁判,還錢來!要不就給車子,別廢話!這是什麼鬼地方,錢一到這兒來就全被吸走了? 把那十字架拆下來!」N怒氣沖天,他約損失70萬。 「不會要我們來這兒禱告吧!」婉明說。 「不會,」紅衣女子很鎮定,「請大家留下資料,以後我們定期開會,一個月或兩個月一次,那麼平常就不要來找他們了。」 「等等,」婉明道:「我很感激妳的努力召開這個會,可是妳說平常不要來找他們,像是在給他們找退路。」 「叫他們出來,快!」眾人喊道。 馬京恩一身合宜黑西裝,內穿一件黑紅相間的背心,陳瑞亞一身黑白套裝,稀少的頭髮打鬆成包包頭,她沒有化妝,沒有笑容,眼睛往地面看,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精神散漫的陳瑞亞。 馬京恩坐定,扶扶眼鏡,直視大家。「我決定不做了,車行不接受我的作法。現在所有的法律訴訟,我們會解決,就像US Bank的情形,你看,他們只告我們,沒有告人頭,這就是我們和他們律師協調後的結果,以後,都是這樣辦,你只要跟律師說,萬馳會負責— 」 「萬馳負什麼責?萬馳早沒有了。」 「萬馳沒有,我們還在,我們會負責。」 「你少來這一套!你從來不回我律師電話!」M爆發了。「US Bank本來就只告你們,沒有告人頭,你還敢在這裡邀功!」 「這裡有US Bank的判決,你們拿去看看,」馬京恩把一疊資料放在桌上,交給坐在最近位置的婉明,「你傳下去。」 「這份資料我們早看過了,」婉明說,「US Bank的案子已經沒有參考價值,像M,他三個月前就被告了,律師費都已花了2萬,你要承擔責任,你承擔了嗎?根本沒有!」 馬京恩沒理她,仍然滔滔不絶談這個他們唯一處理過的案件,婉明向我一攤手,「我放棄,今天準又是白談。」 「好了,馬京恩,」我說:「US Bank 案件開庭時,我在場,你不在場,我問對方律師,他說你從不回應,哪有什麼律師?最後判你自動敗訴,好了,別再說了,談正事。」 「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會主動聯絡各車行律師,扛起責任。」 「你混蛋!你一身債務,你要扛律師也不會理你!And you know it!」N重重敲擊桌子。 「只要我們繼續營運,」陳瑞亞抬起頭,拿筆在小本子上準備寫什麼,「他們就會答應,這也是我們坐在這裡的理由,若不想解決問題,我們不會坐在這裡,我可以告訴各位,我們不會破產,也不會自殺。」 「你不破產我們先破產!」有人喊道。 陳瑞亞輕嘆一聲,面帶笑容,像安慰一個孩子般地帶點嗲勁:「我真的不希望你破產。」 「我們確實營運困難,」馬京恩說:「我的一個顧客,掛著萬馳車牌,在路上開得好好的,居然被後面一個人追上來,要他停車,這個人把我們的事告訴那個顧客,說以後不要去萬馳買車了,有人說我們壞話,這是我們難處。」 就像所有之前的談話,兩人不退縮,不動怒,也坦白,也不坦白,兩小時後,受害人的情緒也終究平靜下來,有些人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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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場面、天然拙、歪心
在回家的路上,先生問我:「女福爾摩斯,你的推論得到証實了嗎?」 「一開始,我的推論是他們必有難處,因為說謊者必羞愧,必隱藏,必不安,必睡不著覺,必眼神閃爍,可是當我在他們身上找不到半點此類痕跡時,我完全混淆了。然而我仍不死心,千方百計想証明我錯了,因為我錯他們才會對,只是每一次接觸,都顯露更多的不合理和荒謬。有一天,我忽然想起婉明說過的話,如果換個角度看呢?所以我從設局的角度重新審視這件事,忽然發現,從第一天起他們所作所為都『合理』—騙局的『合理』。回到重點,我的人性推論是錯的。」 他笑道:「你的反應還真慢,我早就告訴過你,只是你一直跟我反駁。」 「如果是陌生人,我必立刻『斷』、『捨』、『離』,可是,就是好朋友啊!唉!那麼多年的友誼,我無法說扭頭就扭頭,我必須不斷回看,直到絶望那一刻。更沒想到中途遇到宗教這個問題,我不能否定他們的信仰,但是人的語言他們拒絶聽,我也沒有任何宗教字彙,只得放棄。」 「妳弄清楚他們倒底是怎麼一回事嗎?」 「他們真的怎麼設局,我沒有直接証據,只能以間接証據、聯想和推測來建立最大可能性。陳瑞亞的個性,屬於易被騙的那種,好處是永遠笑嘻嘻、予人方便、好人緣,對你好時是真心,缺點是耳朵軟,喜歡被喜歡,有人捧就更得意了,再加上習慣過好日子,擺場面,對打腫臉充胖子的危險性無感,在生活各方面,把小違規得小利認為是會過日子,久而久之,尺度就越來越大。這些合起來,加上宗教,只要讓她有幸福感,夢幻感的話她都信,因為在其中她是快樂的。我相信很多人騙她,在某些層面上,也包括她先生。可是她完全無法獨立思考,遑論回擊,只有順從。」 「妳替她想那麼多,表示妳對她還有牽掛?」我先生拉起我的手,往下按兩按。 「也許吧!」我望向窗外,想哭。「我在替她合理化,或許根本無此需要 …」 「那她老公呢?妳怎麼看?」 「如果他的配偶是一名保守的領薪階級,他一輩子也就是矽谷眾多領薪階級之一,不發達,可是安全。然而他跟矽谷人一樣,都有雄心大志,加上太太的高人氣及大場面,他接觸到更好的生活,於是他也不安份了。」 「他愛車,未必懂車,或有任何經營才能,想快賺錢,就走歪了。小生意走小歪,大生意走大歪,遇到金融風暴,財務破口決堤,不顧一切救自己命,連累多人,到最後自己也糊塗了,連最笨的手段也使出來,如假冒他人去買車等。這個電動車事業,唉!我無法形容其荒謬,只能說是人為的『天災』。他走到這地步,壞心眼是一,笨拙是其二。他真的也不是那種擅於計算的con-artist, 只能稱為con-intern吧,還在實習階段,還未成「家」呢。『天然拙』加上固執,有善心也會結成善果,只是碰上歪心,就一路敗到底。此外他常說,『就說不是你做的,有誰會知道?』這樣無腦的話也能大方講出來,說明他根本缺乏任何人性聯想,你還能期望他對受害人有同理心嗎?我猜陳瑞亞這麼多年來日子也不好過,不知要替先生收多少爛攤子。唉!總之,兩人中有一人有獨立的理性,他們也不至於如此。唉!鴛鴦大盜,其來有自。不過有一件事我還是不明白,那些所有權狀是怎麼得到的,沒有所有權狀,車子無法出口。」 「我早就告訴過你,偽造的,他能偽造各種文件,偽造所有權狀也不難吧!」先生說。 「可是也不對,有人的確收到DMV寄來的所有權狀,若是偽造的,馬京恩直接用就好了,為什麼還要把偽文件寄給租車人?更怪的是,有一車商收到所有權狀也收到車,仍不敢出口,因為他知道車款沒有付清,出口後會有問題。」 「看他心情吧!」我先生駛進車庫,「吃飽了就少騙一點,肚子餓就多騙一點。他沒有設立標準作業程序SOP,導致出糗狀況不一樣。」(待續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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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紅色電動車
不知由哪兒傳來風聲,有一輛紅色電動車停在萬馳車行,馬京恩希望大家去看。我得此消息,馬上和先生前往。 週六上午,馬氏夫婦都不在,車行內外也不見顧客,只見一位穿灰色制服的華人郵差在電動車旁東繞西繞,似乎對紅車非常有興趣。 「請問,你知道馬京恩在哪裡嗎?」我問。 「不知道,」郵差敲敲引擎蓋,「裡面沒有引擎,只有一個電池,空空的,好像玩具喔。」郵差的口音一聽就知來自台灣。「我剛開過。」 「喔?」 「你們也可以開開看,鑰匙在君君那裡。」 「你對車行好像很熟悉。」 「我每天來送信啊,我也租了車,苦不堪言,電動車是最後希望了,希望他們能成功。」 我把車子前後打量,並和Tesla的電動車相比。在矽谷時髦的Santana Row購物區內,Tesla設了一間展示室。那車子真是漂亮,像放大的汽車瓷器玩具,滿眼盡是光滑柔和的線條,還可讓客戶選擇大紅、鮮黃、碧綠、寶藍等各種鮮艷顏色。Tesla的跑車是有錢人的最新頂級玩具,賣品味,賣階級身份,雖然已有不錯的訂單,但是離回本還早得很,矽谷人談起Tesla,一半敬畏,一半揶揄。 眼前所見,是給一般大眾用的電動車,很陽春,車身看起來也嫌薄弱。 我先生拿了鑰匙過來,我們上車。一踩油門,車子一下子滑出去,撞到什麼東西。 「腳感不太一樣,要調整一下。」我先生小心地駛出車行,我則打量車內裝備,塑膠皮座椅,伸腳空間有限,完全是基本型款。「你喜歡嗎?」我問。 「談不上喜歡,不過環保意識當前,有人會買,可是電池壽命還是不夠長,所以電動車何時能進入主流,還不知道呢!現在賣得最好的是Nissan Leaf,別的品牌很難和它對抗,這部紅車是哪一家的?」 我上下左右搜索,「不知道,沒看到什麼和品牌有關的字或標記。」 「沒品牌?嗯… 奇怪…」 車子在國王大道附近轉了十五分鐘,又回到車行,此時馬京恩正在和郵差說什麼,可看出郵差表情急切,他看到我先生,就把郵差撂下走過來。兩個理工男,應該比較有話可聊。 「你覺得這車怎麼樣?」馬京恩問。 「不錯啊!只是腳感滑溜,穩定感不夠,等我習慣就好了。你們以後要代理?」 「我們還要找別人代理呢,這是我們的車。」 我又呆了,等我眼睛能稍微閤閉時,我想起一個月前陳瑞亞所提到的投資和永動機。 「怎麼說?」我先生很有興趣。 「我們在研發電動車,這車是我們自己做的。」 「哇噻!這個熱門啊!」我先生並不明白我所了解的情況,再說,矽谷理工男不管以什麼話題開頭,三分鐘後一定轉到科技創業這一塊,有誰勇敢出征,都會得到讚賞。夢想還越大越好,等到有一天成功了,就可以得意地對後輩說:「當年我開始時,每一個人都說我瘋了。」 他沒瘋嗎?小小汽車銷售商和汽車製造業的關係,和馬和馬鈴薯的關係一樣遙遠。他的錢哪裡來,已經很清楚。沒錯,矽谷人在評論誰誰誰又拿到資金時,也會開玩笑地說:「又騙到錢了」。夢想大到出格,幾千萬幾千萬地燒光,也可以說「騙」。若他真的要以創業致富,可以直接到創投業宣揚大計劃,也不必那麼草根性的一一辛苦設局啊!其實,他的下一步我已替他想好了,不如把所有受害者列為電動車股東,依受害金額發放股權,負負又得正了。 「現在電動車前景太好了,」馬京恩說:「兩年前,特斯拉推出電動跑車roadster,馬上全球轟動,訂單成百上千的來,歐巴馬政府給了特斯拉 465萬美元的貸款,每買一部車還有7500元的聯邦稅務優惠,我算了一下,一部車只要賣1萬2千就有得賺。政府的車輛也紛改用電動車,在矽谷繁華市區,電動車停車還不要錢呢!還有,股神巴菲特投資了中國的汽車電池製造公司比亞迪,中國政府也加持,我看,這電動車是要起來了,而且是大起。」 我想起車行慶祝喬遷的那一天,特斯拉的紅色Roadster出現在車行,引起賓客騷動。 「這跟你們又有什麼關係?」我忍不住插口。我先生踩我一腳,要馬京恩繼續說。 「矽谷就是這樣,機會不等人,汽車的技術等了一百年,才等到現在的典範轉移。傳統汽車早被大廠牌把持,我們怎麼有機會?可是電動車不一樣,小蝦米也有大博的機會。中國是全球最大市場,很多人在做,在投資,我們在中國有很多人脈。」 「我不覺得中國的電動車技術能和美國技術相比。」我先生說。 「沒錯,你是專家,所以我們要在美國組裝。流程是這樣的,中國那裡做半組裝,我們這裡做後組裝,以美國車身份賣回中國,中國人相信美國技術及美國車的審核標準,那就比中國車有優勢。以前半導體、個人電腦、網際網路幾個大時代我都錯過了,現在機會來了,我又在汽車業那麼久,該輪到我了!」 「輪到我也不會輪到你!」我快發狂了。「你有什麼能力做汽車?你已經欠那麼多錢,你拿什麼投資?」 「這你沒搞懂,是次序的問題,就是因為投資,才欠錢啊!」 「那你要投資到什麼時候?總不能一直騙錢,一直投資吧!」 「投資的錢,已經放在那裡了,不能動。投資也不能停,二期、三期要不斷放錢,一停,前功盡棄,這個道理,矽谷人人都懂。」 「如果你要受害人贊助你投資,好歹也說一聲吧!」我漸漸沒了力氣。 「那你要怎麼還我們的錢?」我先生開始明白其中問題。 「我們有錢當然還,沒錢怎麼還?」 「把投資股份賣掉,就有錢了。」 「我們現在把股份賣掉,賠得更多,車子一定要做出來,才能吸引買家給高價。到時候,我們所有的債務一次還清!」 「你們根本也賣不掉,你們名聲那麼壞!」我又嚷嚷了。 「等我們把車做出來就好了,買主也不會管我們名聲好還是壞,只要他們覺得能賺錢就好了。」 「怎麼聽起來像另一個騙局,天啊!」我摀住臉。 「汽車業投資很大,你們有合夥人?」我先生問。 「當然有,有美國人,是福特退休經理,他去找了Fiat舊廠,用Fiat的車身生產線,還有大陸那邊的人,他們的電池技術比美國先進。」 講到電池,我問他:「永動機的事你知道嗎?」 「我知道。」 「你相信嗎?」 「科學上難以置信,不過,在神的世界裡,什麼都有可能。瑞亞經歷了很多神蹟。」 「那位台灣工程師,說發明了永動機,還要8千萬,你沒有和他合作吧!」 「沒有,來不及,瑞亞那麼說,我就聽她說,事情會怎麼發生,神會告訴我,人不用判斷,也不能判斷。」 「你投資的事,瑞亞從頭到尾都知情?」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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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神蹟
她點點頭,眼中閃著光,「這都是上帝的工作,我們現在這樣的局面,不能靠人,只能靠神了,我只要禱告完,晚上就睡得著。妳不是睡不好嗎?禱告就可以把心中負擔放下,好好睡一覺。天下有這麼好的事!我們的情況,的確很艱難,人已經沒有辦法了,只能靠神蹟。」 「什麼樣的神蹟?妳可不可以舉個例子?」 她突然精神來了。「真的,有些事,你不能不說是神蹟,根本無法解釋,這一路如此艱難,可是我們一關一關過,也走到了今天,就像上個禮拜,我還在為房租發愁,2萬6千元哪!我去哪裡找這麼多錢?可是,我就是接到了一個電話,李達,你還記得他嗎?以前在灣區,現在派駐紐約,他就是寄來一張2萬6千元的支票,哪有這麼巧,時間巧,連數字都一樣,不多不少!」 她把那張支票拿出來閃了閃,我瞥見26, 435的數字。 「我記得李達,他要買車?」 「對,他替公司買車,你看,錢就寄來了,這麼爽快!連車都不看!」 「真的爽快,這表示他信任妳。」 「以前他還在灣區時,沒事就來我這兒拿車去開,我一句話都沒說。」 「那是妳以前寬容大度,不計較細節,所以得人心,交了不少朋友,現在他那麼爽快,相信妳,是回報妳以前對他的好。」 「所以我馬上把錢存進去,這個月房租就有了,你說,除了神蹟,這還有什麼解釋?」 「等等,」我開始混亂,「你把李達的錢拿去付房租?」 「對啊!天下就有這麼巧的事,哈哈!不但錢數一樣,而且李達還不急著要車。」 「你們這個月的房租有了,那李達的車子呢,妳拿什麼錢去買?」 「那就再看了。」 唉!她暗地裡這麼做也就算了,竟然還充滿幸福感地把它說出來!所謂「一關一關過」竟然就是這個意思。如果她在教會裡以此做見証,大家不相信也好,若認真相信了呢? 「如果李達給你2萬6千元,要妳去付房租,這是神蹟,可是事情不是這樣啊!是妳把顧客的錢拿去他用,這叫挖東牆補西牆,和神蹟半點關係也沒有!瑞亞,妳一定要好好把這件事處理好,不要又失控了。」 「當然,你可以去問李達啊!」 「我一定會問他。」 她笑了。「謝謝妳,妳這樣監督我,我就不會做錯,我也樂於讓你監督,甚至我還想請你做我們公司的股東,那就可隨時隨地監督我。」 陳氏驚奇再度上演,她要請受害人做股東! 我當場聯絡李達,對方十分吃驚,不知當年敬佩、喜愛的陳姐如今已是這樣。再者,他也急於要車,從來沒有「不急於要車」這件事。李達立即和陳討論,要求馬上拿車子。 「對李達來說,我今天剛好路過你這裡,剛好問對問題,幫他挽回車子,這才是神蹟。」我說。 然後我想起一個困擾所有被害人己久的問題,這個問題我曾問過馬京恩,他說:「神在看。」再講兩句我們就吵起來。眼前陳瑞亞講到神蹟,顯露出某種奇異的坦白和順從,或許此刻有機會解謎。 「你們三年來也攢了好百萬,錢都去哪裡了?」 她把辦公室上下左右指了指,「這些房租啊,人事費用啊!以前要付三處房租,除了這裡,還有舊修車廠,舊車行,好在這兩個現在都處理掉了。」 「除非你們早已脫產,或錢埋在某個洞穴裡,否則你們應該過著相當美好的生活,可是你們卻不是這樣,這完全不通,或者,你們也被人騙了,在補哪個我們所不知的大洞。」 「你講的沒錯,我們水電都被切了,三棟房子全沒了,沒有了也好,不必付房產稅。」 「可是買上百盒蘿蔔糕賀新年,印年曆、提供教會晚餐,花錢請牧師,這都不是窮光蛋會做的事。你們那麼多錢倒底在哪裡?」 「我以前公關費都是幾萬幾萬在花,現在幾千幾千根本不算什麼。而且,我們也是很努力很努力在想辦法啊!我們窟窿太大了,一輩子還不了,所以我們也要再投資。賺大錢才能還得起!」 「你用騙來的錢去投資?」 「等到我們成功,還了錢,就不是騙了,只是請大家多等幾年。」 「你投資什麼?」 她深深看我一眼,拿出手機,一陣搜尋後,把手機交給我。照片裡,是一個橢圓形的密封扁箱,中間插著一根長長細棍。 「這也是一個神蹟,你說,我去歐洲開會,千里迢迢,怎麼就會遇見他呢?他是台灣來的工程師,發明的東西剛好是我要的。這稱為永動機,現在裡面裝了四個電池,我在看那四個電池可以耗多久,發明人說,可以永遠循環自動產生電。」 「妳親眼看過這些電池?」 「當然看過啊!我還操作過,我們把原子筆綁在中間那根長桿上,那個機器一直轉,一直轉,原子筆裡面的墨水都噴出來了,噴得到處都是,你看,就有那麼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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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龍年新氣象
2012龍年來到,華人社會喜氣騰騰,每個肚子裡的小生命都被寄予天子命,每一株結滿紅彩帶的金錢樹都將茁發,每一個新年新決定都代表更高、更遠的希望,是的,希望。 甚至,金融風暴也收尾了,一棟棟法拍屋覓得新主人,繼續在矽谷這塊寶地上瘋狂增值。相對之下,馬家的遭遇更顯坎坷:在金融風暴初起時勇敢收爛攤,買下豪華胚胎屋,然而因生意失敗,欠繳貸款,在萬事重新來起的樂觀大環境下,豪宅被銀行收回。 我坐在萬馳車行內,膝上放著從圖書館拿來的紅金龍年年曆,瞪大眼睛打量眼前一切。喔!車行已改名了,暫時用一塊灰色布招代替,寫著「希望車行」。內部則煥然一新,象徵富貴吉利的招財樹和水仙花在前廳內這裡一束那裡一盆的炫爛綻放,花草掩映中,出現一套黑色義大利流線型沙發及咖啡桌。在前廳旁邊一排開放式的會客空間中,擺著中式圓餐桌及西式長餐桌,搭配雕花明式太師椅。他們現在安身於一小公寓中,所以這些原屬豪宅的精緻家具,就搬到這兒來了。 「好久不見,過年了,龍年行大運,來!」君君把手中的禮盒拿給我,「老板娘送的蘿蔔糕。」 那是此間一家著名廣東館子特製的新年蘿蔔糕,粉紅色硬紙盒禮品包裝。 我沒有接,不可置信,「這種情況,還送禮啊!」 「過年討吉利,見者有份。」 「見者有份?」 「是啊!」 「那要準備多少盒?」 君君姐笑道,「拿著吧!」 「還有這個?」我舉起萬馳車行印製的免費年曆:「還在印?」 「老板娘說這是車行傳統,不能停。」 我真的想哭了,陳瑞亞如此堅持擺場面,已遠遠超過「打腫臉充胖子」的層次,或許希臘悲劇裡都早己有對這種人性有所剖析。 「這裡發生了那麼多事,那麼多人來鬧場,你還好嗎?」君君跟在陳瑞亞身邊多年,盡責忠誠,她是最了解,或最不了解馬、陳二人的人?我想知道她屬於那一種。 「我們這裡是正規做生意的地方,有人來搗亂,我要報警的,這是美國。」 「你報了嗎?」 「當然報了。」 「你現在也和老板一起禱告?」 「是的,在主的帶領下,我們很快樂。」 「有人打電話來駡你的老板和老板娘,你對人家說,我們哪裡有騙,我們基督徒是不會騙人的。」 「是啊!我們基督徒是不會騙人的。」 「看到那麼多人在這裡發脾氣、掀桌子,你從來沒想過,為什麼?」 「誰做生意沒有困難的時候,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她笑容依舊,沒有半點不悅。 此時我想到教堂執事曾提過,「若不是朴牧師的異象,君君早就…」她一年前得急性盲腸炎轉闌尾炎,九死一生,是陳瑞亞幫助她渡過難關,也因此,朴牧師的恩膏治療也曾用於她身上。 「聽說你當時的情況很危急,是朴牧師救了你。」 「我當時已昏迷,朴牧師坐在我床邊一整晚爭戰禱告,我感到肚腸內有一團團熱氣上升,然後,就有種荒原上忽然百花齊放的感覺,第二天,醫師來看,都不相信,我經歷了神蹟!」 「如果你當時己昏迷,怎麼能感到熱氣…百花齊放?」 她停頓,看了我三秒鐘。「你找老板娘有什麼事?」 「說有事也有事,說沒事也沒事,看到萬馳年曆,想到她,大年初三,來拜年。」 看來君君已罩上一層由宗教和忠誠而形成的保護膜,她在膜內安好,怎麼想,怎麼說,怎麼擋,已形成一套很順滑的說辭。我不必跟她直陳這兩人的詐計,也不必迂迴於雙面人的性格剖析,我不應該再說什麼打擾她的平靜和簡單。世人並不擁抱真相,只擁抱令人舒服的真相。。 「萬事小心。」我說。 我敲門。進去後,見到陳瑞亞端坐在她的巨幅寫真照下,仍是美髮師打理的頭髮、聖約翰套裝,十個指甲染紅做花,銀耳環、金戒指。 如果她此時抱著我痛哭,說聲:「我錯了」,或者只是問:「我怎麼辦?」我都會心軟。但是她仍然是那付不知來自哪個星球的好態度。「龍年行大運,」她雙手交握放在胸前,「很高興看到妳。」 「真的高興嗎?」我從手提包中拿出一封信,「歹戲拖棚一年多,律師告我了,怎麼辦?」 她拿過信,用黃色粗筆在信上標重點。「6萬4千,怎麼那麼多啊?妳放心,我回來了,我回來上班了。」 「什麼意思?… 那麼這三年你在哪裡?在做什麼?」 「自從三年前我去擔任工商聯誼會會長後,公司一切業務就交給我先生處理了,現在弄成這樣,他也答應不再做,所以我回來上班,收拾殘局。」 「他答應不再做什麼?」 「不再用人頭了,他知道錯了,不能再這樣做。」 我深吸一口氣,「太晚了,真的太晚了,而這三年來,妳難道都不聞不問?」 「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做什麼。」 「不可能,找人頭都是妳出面。」 「是我出面的,可是,妳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每次問他,他就說沒錢了,問車子去哪裡了,他也語焉不詳,再問,就說他忘了,你說,他這樣子,我能怎麼辦?」 「你們兩人,倒底是怎麼分工的?誰主內,誰主外?是妳牽累他,還是他牽累妳?你們兩人,不管是使壞,或犯錯,或盲目,都那麼同步,兩個人,總該有一個人比較清醒一點點,一絲絲吧!每租一部車,人頭、銀行、車廠,車商全部遭殃。還有,你們也沒發到財,反而身陷重債,房子沒了,甚至有刑事責任,你們一敗塗地,倒底在做什麼?這是誰的點子?」 「你不知道,事情真的非我們能控制,我們以前都是買車,可是誰知道,2008年州法改了,買車的稅金不能在所得中扣繳,所以原來可拿回的5000元,全沒了,我們沒錢可賺啊!能賺5000為何只賺500,那也沒有錯啊!只好用租的。」 「胡說!州法沒改,是美國車廠不讓你們買車賣到大陸,破壞他們的代理制度,你們才買不到,用人頭。好吧!用人頭也可以,付現金買就好了,還用租的?你們說租的可以省5000營業稅,怎麼省?除非你們根本不打算付清,否則租約到期還是要付稅。好吧!就算你們乖乖付完稅了,還要州府退稅,就算有所謂退稅,車主又不是你,怎麼會退稅給你?對的,你要我們簽文件把車子轉讓給你,可是車租約上寫得清清楚楚,租車沒付清根本不能換車主,所以那些轉讓文件根本白簽!你們打的算盤,所謂獲利模式,根本不存在!怎麼那麼笨?還有,對那些車商,人頭用完了,你們根本也弄不到車,卻謊稱車源無虞,拼命收錢,你們怎麼那麼壞!」 我一口氣「喊」這麼多,喉嚨發緊,身體顫抖。 「喔!租車沒付清不能轉讓,我真的不知道。」她淡淡地說。 君君聽到鬧聲進來了,陳瑞亞要她找一些喉糖給我。我吃了兩顆,平靜下來。吵有什麼用?動不了她,只傷到我自己。「妳要怎麼收這爛攤子?」 「他在人際上真的不行,我在這方面可以幫他。其實你可以去問一問,以前我主事時,不是一切好好的?」 「現在不是人際關係的問題,是善與惡,是你要怎麼渡餘生的問題。你不能再幫他了,我了解,如果他執意做下去,你真的阻止不了他,那只有全力保護自己和孩子,看來目前只有一條路可以止血,你必須和他分割。」我始終認為,陳瑞亞在「通情達理」上,還是有些天生的優勢。馬京恩的思考模式已固定,遇到挑戰時,他會用各種方式迴避、抵擋、胡扯,永遠走不出來。 「怎麼分割?」 「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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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全球被害人
一則報紙半頁廣告,像把氣悶鍋過早掀開,騰騰熱氣,轟隆轟隆。我們讀傻了,原來有許多事,我們還不知道。 萬馳必發車行詐欺行為全球受害者反擊自救會正式聲明: 如果您也是萬馳車行金錢和信用的受害者,站出來吧!您並不寂寞,我們正在找您,牽扯金額數百萬元,我們需要您真實故事來幫助司法並要回損失。我們的努力已讓聯邦調查局和縣警署查辦了。 全球萬馳車行的受害者們,您也和我們一樣嗎?向萬馳買車而發生了下面的情況: 1. 給了全款現金買車,2. 大半年都不交車,3. 退車一再拖延也不還清車款,拿不到車也拿不到錢,4. 信用被借去買車但不付清車款使你們信用破產。 請勇敢站出來追討權益,讓這樣的公司失去繼續騙人的機會,讓司法制止他們,並維護你的權益,讓損失能得到補償。不僅如此,我們知道很多受害人都是華人,到目前為止,都不知所措,投訴無門,而只能默默忍氣吞聲。 本自救會同時呼籲成功追討者提供經驗,鼓勵受害者廣為傳播這份聲明,所有來函將不公開。 當天晚上,陳瑞亞如常參加某一社團理事會,活潑、健談一如往常,也很盡責地討論、舉手、發言,同會者反而心有掙扎,不知該迴避,或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待見到陳瑞亞驚悚式的好態度,他們反而更感驚愕,所以反應和美髮院的顧客一樣,「她怎麼像沒事似的,好可怕啊!」 第二天,原本日日在華人電視上播出的一則宣揚智能電錶的公益廣告,已悄悄把她的鏡頭拿掉。過兩天,萬馳車行在報上刊登緊急聲明啟事: 本車行已延聘律師,現正以合理與負責任的方式與這些客戶陸續達成解決方案及共識。同時,若任何人指控不實,影響個人名譽及商礜,將依加州民事法規第45條書面毀謗及第46條口頭毀謗,提出民事損害賠償等。本行再度強調,「租車人頭都是你情我願。」 若客戶對該行及其負責人有任何請求及賜教之處,請於本啓事登載日起十日內,儘速向本行及其負責人,提出其書面請求及支持該請求的相關証據及文件,本行負責人及律師將以合理、負責、專業及最迅速的方式,解決一切有關契約履行等問題。 我讀了這則聲明,氣壞了,拿起電話就打,試了十幾次,終於接通了。 「你那聲明實在胡扯,要我們提出証據?小偷行竊,還要我証明那些東西是我所有,然後不見了?龐氏騙局的受害者還要提出稅單,才能証明遇到大騙子嗎?你不是警察局或保險公司,你是…」 「 那個聲明不是針對你,你的事我已在處理。」 「你情我願是什麼意思?你在侮辱我,侮辱所有幫助過你的人!」 「那是律師教我寫的。」 「哪個混賬律師?」 她還真說出了一位僑界知名律師的名字,我想她也是胡縐。 「那個登報的人是怎麼回事?」 「他在敲詐我。」 「敲詐都是私下敲詐,有人登報敲詐的嗎?」 「你不知道,他付15萬買車,我給了他三部車,沒買到的車錢也都還清了,這事拖了一年,整天來煩我,我不知道他倒底要怎麼樣?他倒底要從我這兒拿多少錢才甘心。這種人—」 「你們為什麼要讓這種事一再發生?如果依合約辦事,沒車就還錢,哪裡會拖一年?是你們拖人,不是人家拖你,你們拿了錢,先去補別的洞了,是不是?」 「我沒有辦法啊!我們要付三處房租,現址,舊址,還有修車廠,我們開銷太大了。」 「話說回來,舊租約未到期,你們為什麼要去租現在這麼大的地方,你不會做算術嗎?」 「會做算術有什麼用?我也做啊,可是全是白做。前一分鐘還在說經濟過熱,下一分鐘就來個金融風暴,我花5萬元買車,什麼都沒拿到,只拿到兩把鑰匙,所有的事都無法預測,不像你,連股票都不買,你可以安排生活中所有的一切,預知結果,我們做生意的,必須非常靈活。」 「那你要怎麼…靈活?」 「我們做比不做好。」 「你們還要繼續做?」 「我們做每件事,都是有啟發的,不是亂決定的,譬如租現在的車行,就是朴牧師看到異象,看到四周街上都是電動車在跑,電動車是未來趨勢,所以將來我們也可朝此方向發展。」 我一聽到異象,腦子就浮起「自生能源」、「永動機」這些事情。「任何人的話你都信?你不會自己做點功課,做判斷?」 「怎麼說?」 「路上有很多車在跑?國王大道是南北通衢,還會沒有車在跑?朴牧師怎麼知道那些都是電動車,不是汽油車,不是油電混合車?他有X光視力,能穿透引擎蓋,看到裡面是電池而非機械引擎?」 「你在說什麼啊?」 我掛斷電話,我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讀此聲明後憤怒的不僅是我。氣不過的五人在三天後召開記者會,在會場拉起一條灰色横幅「萬馳車行受害者,請勇敢的站出來」,公開事件始末,婉明是其中之一,除了登報的L先生外,其他人都戴上黑色寬口罩。 L先生約40多歲,故事和2008年的B先生一模一樣,他沒有把馬京恩告上法庭,而採取了更直接有效的自救方式。 「馬氏夫婦其實和大陸少有聯絡,都是透過我們這種汽車貿易商賣車。我向他買三部,他說車子在路上不見了,也不還錢,我真的氣不過,才組織自救會,也同時驚訝地發現還有數十、甚至上百人受害。」他對記者說道。 「他們拿不出錢來,我只好去車行拖舊車,一部一部修好,在網上賣,總算補回一部份損失,後來差款只有五萬元,他們仍然拿不出來,我只好去擔保公司投訴拿回五萬,雖然錢數上是對的,但是我的利息、商譽、及耗費的時間精力呢?這些怎麼算?」 L先生很聰明,除了去司法單位申告外,自己直接動手,去拖車,去擔保公司討公道。擔保公司指的是Auto Dealer Bond,各車行都必須投保才能獲得營業執照,目的是保護消費者。也就是說,不法情事嚴重,若消費者的申訴被接受,擔保單位會出錢賠償。 從這裡我學到: 1.L先生為專業貿易商,有足夠的專業知識及管道來自救。集資—買車—運這種看起來任何人都可以做的生意,業餘者來做,若遇陷阱,求救困難。2. 做自己不熟悉,不專業的投資或生意,要先估量有沒有反轉求公道的力量或管道,若沒有,逃! 事後我和L先生聯絡,他說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騙我們商人也就算了,怎麼可以騙朋友?」 k記者會後,記者去採訪馬氏夫婦聽取他們的說法,他們很大方地拿起前兩天在報上登的緊急聲明啟事,照了一張相,仍然堅持「誠意解決,依法處理」等。他們說什麼已不重要,但是這張照片一直留在我腦海:陳瑞亞的富泰大臉在前,說場面話,擋難堪,馬京恩在後,露張小臉,什麼話也沒說。我常在想,這對夫婦倒底怎麼分工?至此我有了一些概念。 至此,我不再為租車事煩憂了,因為還有更慘的一批人在「墊底」,用這兩個字實在不忍,但這也是一種健康的心理療法。處於困境中的人經由幫助更差的人而忘記自身痛苦。5萬、10萬算什麼?70萬,100萬如何?還有,這些錢還是朋友集資而成,甚至借來的。騙專業車商也就罷了,騙打游擊的臨時車商也就罷了,何苦去說服一個原本生意就不順利的陌生人M,以高利貸借款28萬和馬合作,然後馬說聲「謝謝」,什麼事也不做了呢?馬京恩早成了穿西裝的汪洋大盜,呼喊聖名的魔鬼。 就是這位可憐的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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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法庭內開假支票
馬京恩曾說:「司法解決不失為好辦法」,「我們全部承攬下來」,「律師費不會花很多」曾讓我們起疑,但也重懷希望,現在終於明白這些話的確反映了他一脈相承的算計。 聖他克拉拉縣高等法院位於聖荷西市中心,對面是廣大的聖詹姆士公園,早上11點,公園裡或站或坐著一些老人、流浪漢,一名精神失常的女子在乾涸的噴水池附近繞圈子,不時彎下身對路人大喊:「啊—喲 —哈—You! You!」 因為原告都為奔馳,我和婉明、青青還有其他人的租車案件一併審理。很意外,在一樓登記處遇到馬京恩,他低頭在櫃台上寫什麼。我走近,發現他在開支票。 「又開假支票?」我這麼問有十足理由,因為案件開審需繳交開庭費323元,既然他曾允諾「我全部承攬下來,那麼他支付$323是應該的,他也的確做了這件事,可是法院線上資訊顯示,支票全為假。最終,法庭還是把這筆錢算在我身上。 他早對我厭煩無比,頭也沒抬。他來此,是和我們「共患難」,給予我們「精神支援」,或者來驗收他「商業模式」之成效?我有自己的險惡要應付,已無暇顧及。 奔馳提告,被告有租車人、萬馳、甚至DMV,不過DMV已在開庭前,和原告達成協議,以後和此案無關。所以大家懷疑DMV涉入其中,不是沒有道理。 到了開庭時間,我們約五人進入庭內,馬京恩不知晃到哪裡去了。二十幾個案件進行得很快,都是程序問題,我們約等半小時,就輪到我們這一組,奔馳由一位女律師出席。 我站在法官庭下,核對身份完畢後,右邊的律師簡單陳述案情,忽然有人直接衝到被告席,也就是我左邊,我一看,竟然是馬京恩。 「你是誰?」法官問。 他報上姓名。 「你不是原告也不是被告,你來這裡做什麼?離開這裡。」 「我…」 「馬先生和這事件有關。」賓士律師說道。 法官又看看卷宗,「那你站到後面去。」 馬往後退到分隔証人席和旁聽席的欄杆旁,束手聆聽,庭訊內容只是延期定時間,五分鐘就結束了。 我回到座位上,雖然沒有發生什麼事卻氣急敗壞。「他真的沒事了,連法官都不要見他。」 「他說的一點都沒錯,『司法解決不失為好辦法』,『律師費不會花很多』,難怪鼓勵我們面對司法,」婉明道:「我們早該想到了,怎麼又被唬弄一番?早早明說『你們上當了,我愛莫能助』不就好了嗎?」 其實在這之前,馬又和我們簽了一些借據之類的東西,還找人來公証,意思就是責任還在他身上。如今想來,馬當時心理應該在說:「你要我簽什麼都可以,反正都是廢紙。」並由此得到快感。 最怪的是他還雇了一名被害人做秘書,專門寫信給奔馳及其他車行來圓圜此事,那人不疑,信來信往還做得蠻高興的,直到自己出庭前兩天,才知道他做秘書忙的那些事,全是寫滿了英文字的廢紙。 「唉!」青青深深一嘆,「神喜悅罪人的悔改,但他仍選擇做迷失的羊。」 這種民事法庭我們都走不下去,最終大家都賠錢和解。和解可以協議減少賠額,但也要看你能提出什麼「還不出錢」的証據,如薪水低,負債高、股票大跌,救朋友急用等,為此,還必須填表格,給稅單,甚至明列孩子教育費,水電費等。律師會問:「你沒錢,怎麼賠錢?」這時我又得想個說詞,想不出來只好編,我把自己的說詞貼在牆上,每天背,怕和律師談時口徑不一,功敗垂成。到交款那天,更是諜對諜,律師一天打十個電話給我,說看到錢才給和解合約,沒想到一查我賬戶有錢,馬上提高1萬。第二次我學聰明了,一定要先得到對方的協議賠償合約才續談。整整周旋了一個月,總算減去4萬元。 有少數人提出民事反告,但馬不出席,最後自動敗訴(default judgement),就是法官會判馬要賠某個數額,但他不理也沒錢賠,整件事也就無疾而終。 沒有錢或沒有英文能力和法律周旋的人,只好宣佈破產,或隱晦過日子。 諷刺的是被盜用簽名而租車的人反而情況較好,除了信用受損外,他們沒有民事問題,就等司法部的刑事調查結果。我們苦中作樂,怪馬怎不盜用我們的簽名就好了,還請我們吃便當、給$500, 我們還得出門去買車,簽什麼轉讓文件,多麻煩啊!而他,因為偽造文書自己吃上官司,是犠牲自己,放租車人一條生路啊!唉!得出這種邏輯,我應當頭澆自己一盆冰水。 最慘烈的是幾十萬幾十萬被騙去的車商,很多人的現款是眾籌而來,連中國駐外使館的外交人員都在其中,由此我想起在眾多陳瑞亞的家庭派對中,那些穿黑西裝,神色安靜,自成一格的中國客人。他們原本以為認得一位具有中國統一意識的成功熱情老華僑,沒想到矽谷鬼魅夢一場,遍體麟傷! 然而最奇怪的是,錢都去了哪兒?